发布时间:2024-05-07 10:45:25 来源:欺善怕恶网 作者:百科
只要不脑残,双向双什么题材都可以,奔赴灵异,救赎荐玄幻,言情有推推理,小说校园,双向双青春,奔赴都市,救赎荐古代,言情有推科幻,小说民国……甜文虐文都可(最好甜文),双向双he,奔赴be也行(最好he),救赎荐男女主都一见钟情就更好了。言情有推最好开篇他们就已经相互喜欢了。小说不要我走九十九步,你走一步的爱情,也不要我走五十一步,你走四十九步的爱情,只要你走五十步,我走五十步的爱情。
耽美百合也可,最好是言情
2020.08.14更新
11、《奇怪的先生们》——扶华
这一本是我近两年来看到过最好看的双向奔赴救赎文,好看到明明是甜文但看完它以后我产生了久违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里面每一个小故事都能触动我的心弦,读起来心头暖洋洋的,同时动人之处也会让人潸然泪下。当然这几个小故事都难分伯仲,但我最爱的还是《古宅鬼神》和《僵尸复生》。ps:对于我这个恐怖片10级爱好者来说真的一点都不恐怖,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也只是有点小刺激。
扶华笔下有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奇特且温暖,每一个见过它们的人都是幸运的天使。
10、《重生攻略手札》——扶华
过了这么久我终于又看到一篇合我胃口的救赎文了!泪目!扶华中期的文笔还是很有保障,我最喜欢私生子、傻鸟和太监的单元!其他几个世界也不错,但没那三个好看。
ps:第一个世界因为设定被锁了,但它真的很好看,务必去百度上搜来看!
2020.06.24更新
9、《拯救黑化男主(快穿)》——沐沐良辰
这本算是比较冷门的救赎文,但真的很对我胃口!男主是同一人,每一个世界都非常惨,女主就是救他的小天使!女主性格不白莲不扭捏不做作,一心一意对男主好。
ps:文笔与后面几篇文相比略显稚嫩,男女主感情过渡不是很细腻,逻辑和细节上也有漏洞。但是总体上很好看,如果你和我一样喜欢女主一心一意宠男主的救赎文,那么强烈推荐去看它!真的很好看,我看了两遍。
以下是原回答
作为一个资深的【救赎向甜文】十级爱好者,这个问题本来是我刚才要提的!因为文荒!
再加上口味刁——文笔不好不看、情节狗血不看、不是双向奔赴不看、不是甜文不看!
所以我下面要推荐的这些,都是我的心头好!有些很热门,有些比较冷门,但都很值得一看,所以喜欢看救赎向甜文的姐妹一定不要错过!
1、《重生之拯救大佬计划》——钟仅
这一本长期位居我心目中的救赎文NO.1,男女主前世因为误会(非狗血,而是不可抗力,这里就不剧透了)分开。女主重生后从一开始就坚定地奔赴男主,男主也是一个非常温柔善良的人。总之我吹爆这篇文!去看它!
2、《将军总被欺负哭》——龚心文
这本是古言,男主奴隶出生,小小年纪便尝尽世间险恶,女主是现代穿越而来,善良而有头脑,但并不像普通的大女主文那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更加真实合理。女主无意间救下男主,让男主感受到这个肮脏的世界上依然有纯洁温暖的存在。为了拯救在黑暗制度下苦苦挣扎的底层百姓,也为了让真正的英雄不再穷途末路,男女主互相扶持、一步步改革这病态的王朝。
男主对外是冷面战神,但在女主面前就是一条容易害羞的忠犬小奶狗,感情线含蓄流畅,动人心弦,此外各个配角也相当出彩!入股不亏!
ps:推荐这个作者——龚心文,她非常擅长写救赎向甜文。
3.《强制沦陷(快穿)》——白羽摘雕弓
这个作者就是《黑莲花攻略手册》的作者,但是相比黑莲花,这篇文给我的回味余韵更加悠长,也更加动人!
沈轶(yì),一个智商爆表、深情偏执、宠妻无度、极其带感的男主,这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迷人更深情的人。如文案所说,女主前期很圣母,总是为了拯救别人而牺牲自我,我一开始看得非常憋屈,好在女主一直在成长,一直在找回自我。直到后来看到最后一个现实世界,我才明白女主她完全配得上男主对她的深情!
答应我,不要因为女主前期圣母就弃文,因为这一切都是女主身不由己的(这是本文最大的惊喜,我就不剧透了)!更何况虽然女主前期圣母了一点,但依旧很好看!
ps:这算是个快穿文,但男主都是同一个,由于女主走的是成长型路线,所以前面几个故事会有点小虐。中后期女主成长起来就很甜了!
4、《如何治愈病弱反派们》——纪婴
这本非常好看!非常好看!好看!看!
是我看过唯一一本女主要救赎多人、有唯一男主、却没有写崩的文!每一个被救赎的对象都是让人心疼的小可爱!男主是大可爱!喜欢救赎向的一定要看它!
5、《我养成了一个病弱皇子》——明桂载酒
这本也超好看!臣妾都说倦了!
女主是倒霉体质,买煎饼的时候明明是她先来的,结果老板总是看不见她,后来她发现,玩那个养成游戏真的可以给她带来好运!至少她买煎饼的时候不再会被老板忽视了!
这篇文我看得非常心动非常爽!男主我超爱!女主唯一让我吐槽过的地方是前期太抠门(hhhh,dbq其实是我太败家,一玩游戏就想氪金,所以看到女主连区区几十块钱都舍不得给还是纸片人的男主花就很气)。
6、《我就想蹭你的气运》——明桂载酒
这本和上一本是同一个作者写的!——明桂载酒,记住这个作者,她也超级擅长写救赎向甜文!
男主非常可爱!口嫌体正直!傲娇又善良!容易害羞!同时超宠女主!虽然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中,但依然保持着一颗纯洁善良的心,经常萌得我巴不得魂穿女主摁住他一顿乱亲!女主美丽善良又有趣!不圣母不白莲!对男主一开始是为了蹭气运,后来逐渐被男主吸引,然后就开始疯狂宠夫!甜度超标!
7、《病弱反派饲养指南》——小孩爱吃糖
这本被很多人推过,而它也确实很好看。
话不多说!看它!
8、《漂亮的他不说话》——江小绿
这本书我曾经一刷的时候放弃了,因为我受不了男主前世是因为女主间接去世的,说实话这个情节我到现在都认为设计得不行,把前世的女主营造成了一个无脑冲动的形象。
不过好在前世只有不到一章,重生后女主智商就回来了,然后就非常甜!真的!男主也是傲娇但很容易被顺毛的类型!
排雷:这个作者的文其实都挺不错,只不过每本文中一定会出现【男主受父母威胁不得不离开女主,然后女主独自落寞地上大学,男主功成名就以后又偷偷回来找女主,同时变得更加粘人】,这本也不例外。
反正唯一两个雷点就是女主重生前有点无脑,男主后期被迫离开女主。除此之外这篇文还是很甜很好看!
暂时只有这些了,如果看到好看的我还会持续更新的。
最近书荒中,小伙伴们如果有类似的文麻烦在评论区推荐给我!不要虐文!感谢!
他拉着她在山间躲雨,竹屋里弥漫着情动的气息,他搂住她的腰,忍不住想吻她的唇。
面红耳赤间,她却忽然将他一把推开。
“你不是太子……你究竟是谁?”
(一)
冬荣成为太子妃,纯粹是个意外。
岁家上下原本以为这个娴静的大女儿会嫁给棋盘。
当母亲拿着嫁衣慌张进来时,冬荣还在研究棋谱和自己设下的珍珑棋局,抬首便望见母亲哭丧的一张脸。
“夏,夏灵那死丫头跑了!”
外头一声惊雷,风吹荷叶,盛夏的一场大雨说来就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地。
夏灵是冬荣的妹妹,和生性恬淡的姐姐性子截然不同,她古灵精怪,眼珠子一转就满是鬼主意。
岁家乃东穆贵族,世袭侯位,在东穆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冬荣与夏灵是岁家的两位小姐,原本夏灵与太子订婚,不日便会成为满城女子羡慕的太子妃。
但在大婚热热闹闹筹办的这个节骨眼上,夏灵却跑了——留下一张字条,跟着岁府的一个英俊侍卫跑了。
岁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鸡飞狗跳中,侯爷和夫人想到了自己的大女儿,咬咬牙,即刻入宫奏明圣上,以期补救。
于是,在盛夏的这场倾盆大雨中,冬荣穿上了红嫁衣,抱着心爱的棋盘,懵懵懂懂地入了宫,一夕之间,命运彻底改变。
为保颜面,岁府与东宫达成一致,对外宣传岁家二小姐夏灵忽染恶疾,不幸撒手而去,由其胞姐岁冬荣入宫,与太子缔结良缘,任太子妃之位,琴瑟和鸣。
一番请罪与补救的折腾后,尘埃落定时,冬荣已身在了新房里,红烛摇曳,一道门隔绝了外界的喧闹,只剩她与太子陈煜。
房里极静,盖头下的她端坐着,只听到太子似乎在一杯复一杯地饮酒,沉默而压抑。
不愧是教养极好的东宫之主,即使在这种境地下,也不忘克制自己的怒火。
冬荣却叹了口气,酸麻的指尖动了动,无来由地想到一句诗,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子同夏灵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众人都以为他们日后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却没有想到,夏灵竟然说变心就变心,痴痴迷上才相识不到一月的侍卫,情意来得那样快,又来得那样汹涌澎湃,携着一腔远走天涯的孤勇,头也不回,只留下字条上对她“煜哥哥”的三两歉意。
陈煜手下一重,内力游走间,酒杯应声而碎,榻上的冬荣颤了颤。
那张俊颜已有些醉意,索性抓起酒壶,仰头痛饮,烈酒浇心头,却仍浇不灭心头那把火,他终是一声低吼,红袍一甩,将酒壶信手掷出。
只听砰的一声,偷偷掀开盖头的冬荣被砸个正着,鲜血顺着额角流下,她眨了眨眼,血珠子滑过睫毛,流进嘴中,一片腥甜。
太子陈煜的酒登时醒了大半,踉跄上前,扶住冬荣肩头,涩声开口:“太,太子妃无碍否?”
那声音发着颤,声音的主人脸色也愈发苍白,点点鲜红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眼中完美无缺,犹如神祗的太子殿下有个致命的弱点——晕血。
于是,冬荣在嫁入东宫的第一夜,被个软绵绵的身子扑倒在了床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太医,宣太医,太子晕倒了!”
(二)
太子陈煜因悼念未过门的亡妻夏灵,借酒浇愁,在新房里喝出内伤的消息于宫中不胫而走。
这个众人心中神往的完美情人,于是又多了一层悲情面纱。
一片心疼感叹中,东宫的宫女们不会知道,她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仅仅只是因为晕血。
这是他与太子妃之间的秘密。
冬荣守口如瓶,陈煜甚为感激。
但到底多了丝尴尬,自从新婚那夜陈煜在冬荣面前晕了一回后,见到冬荣便有些不大自然,冬荣也识趣地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他,只一心专注于自己的棋盘,研究各种难解的棋局。
岁家人都说,冬荣是棋灵转世,投作了凡胎。
她爱棋如命,自小就不吵也不闹,只抱着棋盘研究,长大后一点就能将父亲岁侯爷杀得片甲不留,甘拜下风,她自己的性子也随着棋子浮沉,在日复一日间出落得愈发娴静,恬淡。
陈煜幼时经常去岁府走动,几个孩子一同玩耍,冬荣永远是最安静的一个,相比活泼俏丽的妹妹夏灵,她身上缺少了丝生气。
即使放下棋盘,按照父亲吩咐去陪客人玩,陈煜也总看见她心不在焉,从不加入他们,只自个坐在假山旁,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一边念念有词:“平位三九路,去位五六路……”
陈煜觉得有趣,问夏灵,夏灵撇撇嘴:“别理她,我姐姐就是个怪人。”
久而久之,陈煜也习以为常了,更何况有夏灵的相伴,他也便无暇去管冬荣了。
他甚至想过,就算把冬荣放逐到一座孤岛上,只要有棋下,她也能过得怡然。
虽是自小相识,他们之间说过的话却不超过几十句,还多是些什么“见过太子殿下”,“冬荣小姐有礼了”……
如今,这样无趣透顶的女子成了自己的太子妃,陈煜只觉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就这般相敬如宾地过了两个月,他们的关系在入秋时发生了转机。
那天傍晚,陈煜携冬荣前往皇后宫中听戏,走到一半,却有侍从来报,附在他耳边,说是找到夏灵的消息了。
陈煜登时大喜,激动地拂袖就回头,只急匆匆地扔下一句,说有要事在身,叫冬荣自己去听戏。
冬荣点了点头,也不在意。
第二天,陈煜沮丧地回来了,消息是错的,他还是没能找到夏灵,他叹息着,用完膳后还没缓过劲来,一件叫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冬荣抱着棋盒找到他,竟然一反常态地拉住他,兴冲冲地要和他对弈。
“来来来,咱们来下盘棋,这回规矩可得事先说好,省得你到时又耍赖……”
那样鲜活生动的表情,不再毕恭毕敬地唤他“太子”,而是亲切又熟稔,如晕染开的一滴水墨,叫原本素淡的一张脸神采飞扬,又带着山水般的明净温柔,仿佛镀了层光,判若两人,看得陈煜怔了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边冬荣已经摆好棋盘,拈起一颗白子,面带微笑地等他了。
不及多想,陈煜也赶紧整整衣裳,拿起一颗黑子,向冬荣抬手礼让道;“请。”
就在你来我往的这盘棋中,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陈煜中间偷偷打量了冬荣几次,心跳得格外快。
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因何而来,更不知道,昨夜他离开后,冬荣走着走着心血来潮,想起一份棋谱,差侍女回屋去拿,自己却在夜色中念念有词地转着,转来转去,竟在偌大的皇宫里迷了路。
她无意摸到一片后山,竟在后山的竹林里发现了一片花海,一处小院,和一个人——
一个与陈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发间系着一根月白素带,长袍墨发,赤着脚坐在屋顶上,对月吟诗,饮酒自乐,等冬荣走近时才看清,失声道:“太子殿下?”
那人回过头,一张脸沐在月华中,宛若谪仙。
他看见冬荣的第一眼是愕然,紧接着不易察觉地握紧手中折扇,舒眉笑开,微扬了唇角:
“是你?”
冬荣有些难以置信:“这,这……便是太子殿下的要事?”
那一夜,是冬荣从未见过陈煜的一面,一扫平日沉稳持重的模样,灵秀、生动、洒脱不羁,还有……狡黠。
对,便是狡黠。
他邀她下棋,仿佛深谙她的棋术,说有法子可破她的不败之名。
她来了兴致,问他,他得意挑眉,说只要她遵循他的规矩,必输无疑。
她问他是何规矩,他不答,只说到时她便会知,故作神秘间,修长白皙的手指已拈起黑子下了第一步。
星月下,她步步为营,静心应对,一盘棋下得无懈可击,待到她的白子将黑子尽皆包围,一吞江山时,坐于她对面的陈煜却开口了,一双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像天上繁星。
他望着她狡黠一笑,在风中一字一句:
“我的规矩便是棋色相反,所以,白子胜我即胜,你输了。”
(三)
陈煜对冬荣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他说自己身为太子,东宫之主,责任重大,一生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只有偶尔回到这个小小花苑,才能纾解压力,自由自在地做回自己。
冬荣表示理解,也答应了陈煜在外头绝口不提花苑的事,未了,她像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就像守住你晕血那个秘密一样吗?”
陈煜愣了半响,突然扑哧笑出,忍俊不禁地与冬荣一击掌:“当然!”
就这样,冬荣开始时不时与陈煜约在竹林见面,对月下棋,以天地为庐,草木为伴,快活无忧。
但冬荣回到东宫后,又得做回太子妃,宫里的陈煜也不似山间那样不羁,又会变回外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太子殿下。
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冬荣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的关系一跃千丈,再不是从前的相敬如宾,陈煜会带她去赛马,去看夕阳,会在皇后面前轻轻揽过她的腰,道一切安好,他夫妻二人情意甚笃,母后毋须记挂。
陈煜做这些的时候自然而然,再不是从前在外人面前的应付作戏,他看冬荣的眼神都不同了,自从上回对弈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心中的棋痴太子妃还有那样鲜活的一面,像是从前都不曾留意过般,她对着他一颦一笑,生动得叫他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地想去了解她的世界,这一了解,便愈发惊喜,只觉重新认识了那个眉眼淡淡,嗜棋如命的她。
而冬荣依偎在陈煜怀中时,抿嘴淡笑,亦是欢喜。
虽然她更喜欢山间的陈煜。
许是到了山间,陈煜便完全放松自己,性格也不羁起来,一扫在东宫时的沉稳持重。
他会带她去捉萤火,去溪边摸鱼,去屋顶唱歌,还会在月下对弈时,狡猾地制定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最后骗不到冬荣了,就嬉皮笑脸地悔棋,一副无赖之状。
“重来重来,这盘不算!”
冬荣又好气又好笑,白日里和在东宫的陈煜下棋时,想到月下他的耍赖,也难得来了小女儿心性,故意下错子,然后学他的无赖样,眨着眼睛笑闹着悔棋。
“重来重来,这盘不算!”
东宫里的陈煜却是惊愕不已,瞪大了眼看向冬荣:“太,太子妃竟也会……”
冬荣笑容僵住,不知该如何应答,她忘了这是在东宫,她眼前的陈煜是不会和她玩笑的,即使是同一个人,但只要回到东宫,夜里那个她喜欢的陈煜就像是躲了起来,又或是隐藏在完美无缺的面具下,人前他始终只是温和有礼的太子殿下。
她也曾失口在东宫的陈煜面前提过竹林,但陈煜却毫无反应,她以为陈煜在装糊涂,怕走漏风声,只道他心思慎重,也未多想。
可此刻,冬荣却有些沮丧,面对陈煜惊愕的神情,她都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在掩饰,不叫外人看出破绽。
山间不羁的他,东宫自持的他,一个会嬉笑着带她在月下捉萤摸鱼,一个会温柔地拥她跨马看夕阳西下,同样的面孔,不同的言行举止,却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本性?
冬荣叹了口气,一时也提不起兴致下棋了,她此刻只想念竹林月下,一袭白衣的陈煜那无赖的笑脸。
虽然是她答应过山间的他在外头绝口不提花苑的事,但这样处处小心,不能真性而为,连开个玩笑也得掩饰过去,只叫她倍感索然。
一盘棋颇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冬荣道倦了,太子陈煜看着她施礼退下,手中捏着的黑子还悬而未决。
他不明所以,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望着冬荣渐远的背影,微眯了双眸,若有所思起来……
日子就这般缓缓淌过,冬荣学会了跟不同的陈煜相处,即使偶有疑惑,她也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都是他。
虽然在山间才是冬荣最快乐的时候。
直到陈煜生辰那天,满城烟花,宫中摆下宴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席间却变故陡生,堂中起舞的一群姬人忽然从袖中滑出软剑,直朝陈煜掠去——
有刺客!
尖叫声四起,一片混乱中,冬荣眼疾手快地为陈煜挡下一剑,鲜血登时四溅,陈煜的手也被剑气划伤,带出丝丝血珠。
他一脚踢翻案几,几掌逼开那些刺客,搂住冬荣向后疾退,进了侍卫们的保护圈。
冬荣脸色苍白,在陈煜怀里轻颤着身子,却还记得捂住陈煜的眼睛,不叫他见血光:“不要看,不要看,别怕,有我在,我在你身边……”
轻缈虚弱的声音里,陈煜眼眶一涩,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由更加抱紧了怀中人。
刺客在被抓后通通咬舌自尽,没留下任何线索。
但陈煜与皇后都知道,这群想要太子命的人是谁派来的!
除了六皇子陈彻,不作二人想。
他与他的母妃德贵妃,野心勃勃,跟东宫明争暗斗了数十年,殚精竭力下只想扳倒太子陈煜,坐上梦寐以求的那把龙椅。
圣上眼见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不出手恐怕就来不及了,他们心急如焚,近来动作屡屡,甚至不惜兵行险招。
此番太子生辰,行刺之事也是谋划已久,却仍旧失败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陈煜与皇后早就做好了提防,布下万全准备,只等他们自投罗网,还好刺客忠心,未能供出他们。
这些事情通通都由陈煜去处理了,只将纷扰简单告诉了冬荣,冬荣得到陈煜对自身安全的保证后放下心来,静静养伤。
等到窗前再次出现一片做了标识的竹叶时,已是半月后。
这是冬荣与陈煜约定好的暗号,一见到这片竹叶,冬荣就会悄悄去到花苑,和早已等在那里的陈煜品茗下棋,享受山间无忧无虑的时光。
每次竹叶都是出现在陈煜出门后不久,就像这回他连夜去大理寺查看刺客的验尸结果,找寻线索,冬荣以为这仍是陈煜在掩人耳目,不让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她莫名地感到欢喜,为他和她之间的小秘密。
但这回,显然天公不作美。
当冬荣提着灯笼,悄悄踏入竹林时,一场秋雨不期而至。
陈煜拉着冬荣进到屋里躲雨,两人望着俱都淋成落汤鸡的对方,笑得眉眼弯弯。
笑着笑着冬荣的脸却有些烧红,屋里弥漫着情动的气息,陈煜也轻轻呼吸着,似乎生怕打破这梦一般的场景,他一点点靠近冬荣,像是要伸手拥住她。
冬荣心跳如雷,与陈煜四目相接,亦是在东宫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却就在两人要拥住时,一道惊雷划过夜空,那袭月白身影猛地清醒过来,还不及后退,冬荣却脸色大变,一把将他推开:
“你,你究竟是谁?”
窗外电闪雷鸣,带着潇潇寒意,冷风入屋,冷入骨髓。
冬荣盯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哆嗦着嘴皮子摇头:“你不是陈煜,你不是太子陈煜……你究竟是谁?”
陈煜的那双手理应前不久才被剑气划过,现在还留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但冬荣眼前的这双手,却干干净净,洁白如雪,无一丝伤痕。
“我,我是……”假陈煜身份败露后,双手微颤,却并不见惊慌,反而是深深的茫然,直到又一声惊雷响起,他才猛然一震,霍地望向冬荣,眸中染了凄色:
“我是谁也不要的枯叶蝶,是被这天地抛弃的可怜虫,是棋盘上一着不该存在的废棋……”
(四)
夏灵回来了。
带着满身伤痕和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那侍卫带着她远走高飞,却要日日想着怎样逃过追捕,还得时时伺候夏灵的小姐脾气,当初干柴烈火的情意早在现实中被一点点磨掉。
终于,在他们最后一次争吵后,侍卫将夏灵打晕了,卖到一家妓馆,换了盘缠,亡命天涯去了。
夏灵九死一生地从妓馆逃出,一路吃了无数苦头,终于像个乞儿般回到了都城,蓬头垢面地晕倒在了岁府门前。
醒来后,当她听到姐姐冬荣代替她嫁入东宫,成了地位尊贵的太子妃后,她又哭又笑,将满腔恨意转移到冬荣身上。
当冬荣与陈煜赶到岁府来看夏灵时,夏灵摔了花瓶,披头散发地闹着,像个市井中被丈夫抛弃的怨妇,全无曾经半点古灵精怪的模样。
“你凭什么抢走我的煜哥哥?凭什么代替我做了太子妃?你样样不如我,凭什么比我过得好?”
夏灵尖叫着,亮出长长的指甲,疯狂地朝冬荣扑去,眉眼狠毒地就想抓花她的脸。
与君绝:维以不永伤【已完结,撒花~】
只因他生的太俊俏,上门提亲的不断,他疲于应付便叫一个小乞丐帮忙散播说他有些顽疾。
谁知这小乞丐到处给人说他不举,真好,这下替他永绝了后患!
小乞丐讪笑,“那咱们说好的报酬呢?”
1
天圣大街人烟熙攘,酒肆歌楼繁华一片,充耳皆是各种编词精妙的吆喝声,卖艺的在人群中间吐出一团火球,引来阵阵叫好,街角那家的包子刚出锅,飘香四溢,勾得对面墙下一小乞丐直舔嘴唇。
小乞丐一边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一边抬手放在眉上瞧了眼日头,就听不远处的大门开启,里面走出几个人,把方才带进庄宅的礼盒又原样带了出来,一脸窘迫地走了。
小乞丐在角落里偷笑一声,得,又吹了。
晒着太阳眯了会儿,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一片阴影将她笼罩住,不瞧也知道是谁。
她闭眼就当睡得死,可鼻尖传来了桂花糕的香味,立刻没出息地睁开眼,拿过糕点往嘴里塞。
来者是个面冠如玉的公子,穿了身雅致干净的文人道袍,不顾大街人来人往,就这么纡尊降贵地蹲在小乞丐身旁,认真看她吞咽。
小乞丐吃急了,噎得直抽抽,公子毫不嫌弃地帮她捶了捶后背,总算把喉间那块糕点捶了下去。
见她吃完,庄独步才不紧不慢开口:“毁我清誉,败我婚事,这笔账怎么算?”
小乞丐咳了两声,摘掉粘在下巴上的一块残渣塞进嘴里,心虚地说:“不是你叫我散布点消息的嘛......”
“我是叫你放风说我身有顽疾。”庄独步狠狠审视着她,“但没叫你到处跟人说我不举。”
“总归这法子好使了不是。”小乞丐脸皮厚地冲他笑了笑,“你看,这个月只有三家上门提亲,要不是我想了个这么好的说辞,你家门槛早几天前就该换了!”
庄独步微微一笑,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可真是该谢谢你,帮我永绝了后患。”
他分明是个翩翩书生,一双犀利的凤目却暗藏凌厉,小乞丐垂头躲着他的目光,讪讪地笑了两声,“呵呵呵呵,不客气不客气,那......那咱们说好的报酬?”
庄独步站起身来,俯视着她冷漠道:“方才已经被你吃掉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庄宅,大门“咣”一声地关上了,震得小乞丐身体一抖。
“就这脾气。”小乞丐撇撇嘴,“谁嫁谁倒霉。”
然而京都里的大小姐们并不这样想。
三个月前,庄独步不声不响地入京,住进了这么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转天因为出手一幅画,他在酒肆里露了次脸,便引来无数注目。
不过是个卖画的书生,得天垂幸生了张好相貌,提亲的人却蜂拥而至,庄独步疲于应付,便找门口的小乞丐往外放出些风声,好叫那些人知难而退。
谁知此人不举的消息都传满城了,居然还有姑娘为图那一张脸,甘愿嫁进来当尼姑。
好看能当饭吃么?
小乞丐独坐墙角摇摇头,把方才用来裹糕点的帕子放在鼻边嗅了一下,桂花余香沁人心脾。
2
深秋颇凉,庄宅的书房里只有一豆灯火,主人端坐桌旁,执笔落墨。
忽然房门敲响,庄独步一袭青衫摇摆,打开了门,外面站着脏兮兮的小乞丐,五官被污垢埋没,剩一双眼睛像是泥地里嵌了两颗夜明珠,朝他眨了眨。
“怎么进来的?”庄独步的声音比这秋夜还凉。
“钻、钻狗洞。”
庄独步深吸了一口气,凤目眯得狭长,带着审讯的意味,“我家不养狗,没有狗洞。”
小乞丐瘪了瘪嘴,垂头可怜道:“翻墙进来的。”
每面墙都被他设了机关,没点功夫的人不可能全须全尾地翻进来,但庄独步没有继续审问,屋外正起一阵凉风,他侧过身,“进来吧。”
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钻了进来,径直凑到炭笼旁边烤火。
庄独步没管她,回到桌后重新拿起笔,“来干什么?”
小乞丐清了清嗓子,用尽那点微不足道的底气:“要账!”
“已经被你吃掉了。”庄独步头也不抬,隔着屏风说,“我若是你,这时就该跑得远远,免得这家主人半夜气醒,开门放狗咬人。”
“可你家没有狗。”小乞丐扒着屏风边,探进头委屈地说:“干这事找了好些弟兄帮忙,要不到钱,我没法跟人交代。”
七嘴八舌地满街嚷他不举,他还得为此付钱?
庄独步差点捏断了笔杆,一侧眸,眉头蓦然皱起,凤目紧紧盯在那双脏兮兮的手上。
小乞丐猝然把手收回,然而已经晚了,洁白的屏风上留下了几个黑漆漆的指印。
庄独步半天默不作声,似乎是在调整气息,小乞丐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朝自己喷出火来,就像街边卖艺人那样。
可他最后并未撒火,总还是保持着谦谦君子的风度,从腰间解下钱袋丢给她。
“谢谢大爷!大爷福禄安康!”小乞丐顺嘴说了句吉祥话,拿着钱袋蹦蹦跳跳地就要走,又突然停住脚步,盯着桌上的一盘桂花糕。
这东西可比街对面那家的包子还好吃!
“我......”小乞丐指了指桂花糕,“能再吃一个吗?”
庄独步没应声,小乞丐便当他是默认了,直接伸手朝盘子里抓,谁知庄独步突然跟中了箭似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我我我不吃了!”
她被庄独步拽得踉踉跄跄,以为自己要被丢出去了,结果庄独步却只是把她的手按进了温热的水盆里。
那一双手指节分明,曾作出好画无数,眼下竟握着一个乞丐的脏爪子,轻柔地洗去上面的污迹。
这一片刻,素日藏含心思的凤目里纯净一片,令小乞丐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洗罢了手,庄独步又浣湿了帕子,要帮她把脸也给擦了。
小乞丐两只胳膊挡在脸前,仿佛烈女守护着不可侵犯的贞洁,“不洗不洗!就靠这层泥过冬呢!”
庄独步举着热气腾腾的帕子,神色怔怔,小乞丐捂着脸,看不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就听他用清朗的嗓音说:“去吃吧。”
3
小乞丐抱着盘子吞嚼桂花糕,看他目光专注,鼻峰高挺,几笔就将漆黑的指印勾画成一枝墨梅,
她突然就理解了那些怀春的少女,这位……好像是挺招人的哈。
小乞丐抹了抹嘴,擦去不知是为桂花糕还是为眼前人流下的口水。
“为什么沦落成乞丐?”庄独步忽然出声,并及时递给她一盏茶。
桂花糕是好吃,就是太噎人。
小乞丐咽下茶,抚着胸前顺了半天气,才厚颜无耻地说:“继承祖业。”
“那你家还真是福泽绵延。”庄独步讥诮道,又问:“叫什么名字?”
“要饭的哪有名字。”她说,“喂,小乞丐,要饭花子——您看着叫吧!”
庄独步望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我以为都能传宗接代了,自然也能有名字。”
小乞丐放下空盘子,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说:“多谢大爷恩赏!小的这就滚了!”
庄独步没吭声,她正要走,却听庄老来到门外禀报:“公子,贵客来了。”
入京已三月,等的就是今夜这位“贵客”,所以他吩咐庄老,若人来了,就直接带过来。
当时没料到小乞丐也会来,现在里外碰一起了,此刻出去不免尴尬。
“你留在屏风后,不许出声。”
说完这么一句,庄独步便走出屏风,前去开门,小乞丐只好重新拿起盘子,舔上面甜滋滋的残渣。
“庄某恭候多时了。”
另一人的语气里带有兴奋:“一幅寒雪墨梅,便识鸣山凤雏,先生终于肯出山了。”
小乞丐把耳朵贴在屏风上,忍不住偷听。
怪不得一个卖字画的能引来那么多官门贵府争抢,不单因为那张脸,更因为他是鸣山居士的唯一弟子,人称鸣山凤雏。
凤凰非梧桐不栖,他若是选择落在哪家枝头,哪家就必然枝繁叶茂,直上青云。
来者便是当朝五皇子,与太子多年针锋相对,披夜前来正是为了将庄独步拉拢到自己阵营。
二人在矮几前对坐,谈论时局,不免提到那位储君。
太子,太子……
屏风后,小乞丐一双圆眸骤冷,仿佛瘦骨嶙峋狼狈不堪的野狗,在遭遇天敌时依然能够乍露凶光。
4
事情远比五皇子想象得顺利,他不禁主动问起庄独步是否要提什么条件。
隔着屏风,小乞丐看不到庄独步的神情,只能听他声音低沉地说:“我要为宋家翻案。”
“这……”五皇子有些迟疑,并非是觉得为难,反而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要求,“昔年他正是靠宋家谋逆一案当上的太子,我们要扳倒他,此事算是顺手,庄先生可还有其他条件?”
“没有。”庄独步笃定道,“只此一件。”
五皇子欣喜地答应了,与庄独步又客套了一番便告辞离去。
庄独步绕回屏风后,小乞丐正拿着笔在纸上糊画一通,被他看见后尴尬笑了两声,仿佛压根没听见外边都说了些什么。
“对提亲的人拒不接见,夜会男人倒聊了这么久。”小乞丐咬着笔说,“莫非……你不是不举,而是断袖?”
庄独步一双凤目似嗔非嗔,目光在她脏兮兮的小脸上逡巡半晌,像是想要抓取到什么。然而那一层泥垢就如同坚固的外壳,把一切都隐藏得不露分毫。
最后他半垂眼帘说:“走吧。”
小乞丐刚往外走,却又听到一声:“等会儿——”
庄独步瞥了眼她单薄的衣衫,去衣柜里翻出自己的毛领大氅,对她说:“天凉了,外面冷。”
“呦!这可是好衣裳!”小乞丐没敢上手碰,“穿了它还怎么要到饭呐!不拿不拿!”
“那就别要饭了!”庄独步眉头微蹙,突然有些心浮气躁,“到我家来做事,我给你发工钱。”
“为奴为仆哪有要饭自在啊!”小乞丐摇摇头,“不干不干!拿天王老子来换我都不干!”
庄独步彻底失去了耐心,强行把大氅往小乞丐身上一披,面色不虞地说:“被你穿过了,我不要了,出去吧。”
小乞丐打量着他的神色,仿佛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他就要泼妇骂街了,只好披着棉被一样的大氅,晃悠着屁股走了。
待她走后,庄独步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心痛。
踱步过去看她方才的画,凌乱几笔如同画了一堆柴火,但庄独步还是看出乱笔所遮盖的图案,是一棵被削株掘根的槐树。
而当朝太子,就叫明槐。
5
马车缓缓驶于天圣大街上,车幔上所挂的响铃提醒行人见之避让,也昭示着此人乃是五皇子的入幕之宾,顶要紧的人。
小乞丐被铃声吵醒,不胜其烦地用大氅蒙住脑袋,好接着睡。
天一日比一日冷,好在大氅够暖,能叫她用睡觉打发时间。
突然什么东西钻了进来,冰凉的鼻子在她脸上可劲嗅,实在扰得她不得安睡,怨气满满地掀了大氅,才发现是只还沾着奶气的狗崽子,而庄独步不知何时蹲在了她面前,一脸幸灾乐祸。
“大爷,这玩意没多点肉。”小乞丐拎着小奶狗的后颈皮,“您要赏赏别的。”
“这是五皇子刚送的塞北名犬。”庄独步把狗接到自己怀里,抚着它的背毛,“现下我家缺个抱狗丫鬟,管吃管住,工钱一月十两,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养狗。怎样,考虑考虑?”
按理说这简直是菩萨下凡普度众生了,可小乞丐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天地间逍遥惯了,当不得别人的奴仆,您沿街找别的乞丐打听吧。”
说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庄独步眼中那点子笑意骤然冷却,但唇角依然保持着弧度,望了眼天,幽声道:“两日之内一定会下雪,城南的旧庙已拆,这个冬天你要怎么过呢?”
大氅里传来慵懒的声音:“靠金钟罩和铁布衫。”
突然睁眼一想,他怎么知道城南的旧庙?
“我的宅子里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吗?”庄独步凤目狠悻,“但凡脑子没病的乞丐都不会拒绝,你究竟在躲什么?”
小乞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坐起身对他说:“庄大爷,没事儿总蹲在这跟我碎碎念,您脑子就没点病吗?是,京里的大小姐们上赶着巴结您,但我可不稀罕,别当我们乞丐必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就是有座金屋子,也不如这天大地大。”
庄独步与她对视良久,眼中情绪翻滚不明,最后一言不发地抱着狗回宅子里了。
“还是换个地方要饭吧,今日这般得罪他,晚上说不定真会放狗咬我。”
小乞丐坐在原地一脸惆怅,光顾着可惜这块日头足的好地方,也不寻思那小奶狗压根牙都没长齐。
庄独步书看得乏了,挺直身体揉了揉鼻梁,旧案尘封十几年,寻找蛛丝马迹谈何容易,本就十分伤神,心里还惦记着外面那个不识好歹的,便控制不住地烦躁。
“庄老。”他朝门外唤了声。
庄老立即推门入内,不待他问什么便主动禀告:“已经吃过了,是街角的那家包子,先前跟老板通过气,故意蒸坏几个丢掉,她没察觉。”
“嗯。”庄独步还在揉鼻梁,想了半天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挥手让他下去了。
下山前,他想过动摇太子何其凶险,翻案又会何其艰辛,却不想最棘手的乃是心病难医。
现下已经入冬,书房的窗却始终大敞,桌案就在窗边,这样他坐在那里就能知道外面的冷暖。
自与五皇子碰面之后,他又加固了院墙的机关,以防太子派人行刺。
但这也让小乞丐没办法再随意翻进来。
案牍劳神,庄独步不时就要停下来缓一缓,缓着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后来有什么被风吹进来,飘进了他的衣领里,把人给凉醒了,他困眼朦胧地望了眼窗外,原来是下了雪,看那檐上积雪的厚度,该是下了很久。
庄独步蓦然惊醒,连件外衣也来不及披,慌张奔了出去。
深夜的大街空荡一片,墙边有团东西被雪完全盖住,庄独步几步跑过去,掀开大氅就见小乞丐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他立刻连人带大氅一起抱回了庄宅。
6
那一年除夕,京都也是大雪纷纷。
宋府几日前便已张灯结彩,宫内设宴,纵然是阖家团聚的日子,禁军统领宋斌也不得休沐,反而更要戒严值守,保护皇家安然无忧。
临出门前,宋斌在女儿床头留了沉沉一袋压岁钱。
小丫头一醒来就抱着钱袋数,完事儿洗脸吃饭,胡塞了几口就跑去院里跟师兄们一起练功。
奶娘拿着棉衣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骂她穿的少。
无双却一身正气地喊:“练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自有金钟罩铁布衫护体!”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惹得师兄们一阵哄笑,马步都扎不稳了。
哪怕到晚上该吃年夜饭了,宋斌也没回来,无双悻悻地只吃了四个饺子,就急着要出去点烟花,院里还不成,非要到街上去,这样爹爹一回来就能看到她。
攥着小烟花,呲呲洒火星,小丫头鼻子都冻成了小红萝卜,忽然听旁边巷子里吵吵嚷嚷。
她跑过去一瞧,好家伙,这还得了——一群人揍一个!
无双丢了烟花,上去一顿拳脚把那些小叫花揍跑了,再瞧地上趴着这个,血糊了一脸,瑟瑟发抖如同将死的野狗崽子。
于是新年第一天,小丫头捡了个小乞丐回家。
大夫来处理了一番,等无双再见到人,小乞丐满头都缠着纱布,就剩一双眼睛、俩鼻孔和一张嘴。
那一张嘴还挺能吃,气都虚成细细一缕了,嘴却能连吃十几个饺子不带歇的。
这可真是饿坏了,在巷子里险些被打死,也只是为了抢半个馒头。
小乞丐在宋府养了几天终于能下床了,只是脸上的纱布还缠着,隔几日就得换药,每次拆下来也只能看见一张血肿的脸,凭着窟窿才能认出来哪是鼻子哪是眼,把小丫头看得啧啧称奇。
无双把人拽到后院,要教人练武,“有了武功就不会被欺负了,谁再打你你就打回去!来,跟着我做!”
小乞丐无法反抗,穿着单衣在大冬天里扎马步,无双一开始嫌弃他腿力不足,老是抖,好半天才明白人家那是冻的,嘴都紫了。
于是,旧伤之上又加了个风寒。
无双心说我也没见过这么弱的人啊,但还是有点心怀愧疚,趴在床边摸了摸人家脑门,嚯,那叫一个烫,简直能烤地瓜了,可真厉害。
“对不起啊小乞丐。”无双玩着自己两条小辫。“你可能不太适合练武,要不让我爹送你去念书吧,我爹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先生,叫什么来着,在哪儿来着……害,记不住了,反正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小乞丐躺在床上摇摇头,虚弱地说:“我不走,我还没报答你呢。”
“报答我?”无双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用不着!我是宋府大小姐,要啥有啥,什么都不缺,你给我好好活着就行!”
小乞丐在高热中昏昏欲睡,心里却清楚地想:不,一定要报答,哪怕是拿他的命来报答。
许是命贱的人好养活,风寒很快就痊愈了,这回无双给他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领着球一样的人到院里。
“这是桂花树,我娘种下的。”小丫头抚摸着树干,“但娘生完我就死了。我看着它就像看见了娘。”
小乞丐则丝毫不记得自己的爹娘,他被一个老乞丐养大,后来老乞丐也死了,剩他自己在烂泥塘里摸爬滚打。
现在想想,早知道也该在老乞丐的尸骨旁种一棵树,这样死去的人依然活着,让生者能怀着一点念想度完余生。
小丫头攥着他的手,“树到秋天就开了花,爹平日总在宫里,但那时一定会闲出几天在家,采桂花酿酒,跟师兄们喝酒赏月,他们不让我喝,只给我桂花糕吃。”说罢扭头看小乞丐,“等今年秋天也给你尝尝,比饺子还好吃!”
他终究没能来得及吃到便被送走远方,临行前无双拉着他的手,笑着说:“等到了秋天,我给寄你桂花糕,你要好好念书,记得回来看我。”
少年脸上缠着纱布,说不出几句漂亮话,只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他没想到,那次分离,险些成为一场不得重逢的死别。
7
不是下雪了吗,怎么这么暖——无双在昏昏沉沉中想。
听说人快冻死的时候会觉得很热,所以她这是终于熬到了尽头,要去与爹娘团聚了吗?
如此也好,十四年一直像猪狗一般活着,多少次她都想要放弃挣扎,彻底结束这永无宁日的人生。
无双在温暖中挪动了一下,又感觉不大对劲,有什么东西捆着自己,难道是无常的锁链?
身边的环境热烘烘,她闭着眼睛去摸索,心说锁链怎么是软的.....
大梦逐渐清醒,她掀开眼皮子一瞧——嘿,哪个混账的胳膊敢抱着老娘!
翻身就是一个擒拿,她把那人扭着胳膊按在床上,就听枕头里发出一声闷哼。
庄独步脸埋在枕头里,咬着牙关,心想她这一点还真是没变。
无双瞧清了环境和身下的人,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下床,这才发现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不由得双臂防在胸前,瞪着床上的人。
枕头里露出半只凤目,瞧见她的动作,冷漠地嘲讽:“我一个不举的人,能占你什么便宜?”
“你又不是真......”半句话咽了回去,她哪知道他到底举不举。
庄独步坐起身揉了揉胳膊,凌乱的头发散在脸边,令他多了一丝别样的风情。“你知道自己差点冻死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双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叫花子的命没你们那么金贵。”
可她也曾金尊玉贵,是别人的掌上明珠,如今却把自己说成死不足惜的蝼蚁。
“我救你一命,所以你得把自己卖给我。”庄独步见她瞳孔剧颤,仿佛在预备一出烈女舍身就义,不由得弯起唇角,“想什么呢,给我当抱狗丫鬟。”
又说:“去吃饭吧,一直在炉子上热着呢,就等你什么时候醒。”
无双这才收回一副壮烈的姿态,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往外走,路过镜子的时候蓦然停住,她盯着镜子里的脸,愣在原地。
脏污尽数洗去,露出干净清晰的五官,如同剥去了她多年的外壳。
自她把泥巴涂在脸上之后,便再也不曾洗去过,十四年漫长岁月,从十岁孩童到花信之年,她甚至从未好好看一眼自己长大的模样。
她迟疑着抬手摸了摸,指尖不可控制地颤抖。
始终萦绕不去的噩梦,又开始肆意攻击失去外壳的她,把她带回了数年前的亡命奔逃。
她盯着镜中那张眉目清晰的面孔,犹如见到了不敢面对的人,立刻蹲下身抱住头,像一只因受惊而紧闭起来的蚌。
庄独步从床上一跃而下,跪在她旁边摸着她的头发,一遍遍唤道:“无双,无双,你别怕,无双......你抬起头看看我。”
她却因为这个名字而抖得更加剧烈,“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庄独步强行把人打开,攥着她的两只手腕,逼迫她看着自己,“十四年了......除了你我,没人还在记挂这桩案子,你不必再害怕,不必再把自己藏在脏污之下,以后……我就是你的外壳。”
无双呆钝地盯着面前这个人,许久才喃喃:“是你……是你吗......”
昔年的小乞丐满脸纱布,但那双漂亮的凤眼,她怎么会不记得。
8
那年,宋斌日常巡城,偶然发现三皇子在城外私养重兵,此乃意图谋逆的大罪,可不待他上报皇帝,当夜便有三千重兵破城而入,直闯皇宫。
他立刻遣兵入宫护驾,怎知那三千兵士突然振臂高呼:“跟随宋统领夺位!”
如若被宋斌告发,这一万重兵全都得死;而只要牺牲其中三千死士,死局便可扭转。
三皇子明槐为此答允,事成之后必会厚待他们的亲眷。
左右都是要死,三千人殊死抵抗,口口声声称是听从宋统领指使。宫城一片混乱中,三皇子及时带人前来救驾,压制住了所谓的宋家叛军。
宋家九族被诛,师兄们把无双塞进狗洞,并用自己的身躯掩住洞口,最后被一刀贯穿胸口也没有挪开。
那一晚京城血气浓重,冤魂在风中哀嚎不止。
三皇子明槐踏着尸骨累成的台阶,入主东宫。
无双像只被人追打的野狗崽子,在偌大的京都城里狼狈逃窜,城门戒严,不可能逃出去,她记得父亲与某些大臣常有往来,甚至成为至交,她将那些人唤为叔伯。
无双按照记忆偷偷找上那些府邸,顺利地被收留,可太子登位后一心斩草除根,凡与父亲有关的官员都被扣上谋逆之嫌。
夜里她被火把的亮光惊醒,禁军闯入伯伯的府邸,见人则杀。
饶是自身难保,伯伯还是优先让人把她带到后门逃走,连亲生子都没来及保住。
她没了命地在小巷子里跑,直到彻底听不见身后的惨叫声。
那一年冬天,京都的雪是殷红色的。
她冻得四肢僵硬,迷迷糊糊走到城南的旧庙外,透过漏风的破门望见里面依偎而眠的乞丐们。她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仿佛脱离肉体的魂魄飘到了天上。
她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抓起一把泥涂在脸上和单薄的衣服上,然后带着一身肮脏走向旧庙,融入了卑贱的乞丐中。
从此,宋无双被她彻底埋葬。
每一夜每一夜,只要闭眼便是尸海无边,这场剧变成了一生都无法挥去的梦魇。
她与其他乞丐抢夺地盘,同野狗争夺食物,经受年复一年的风霜雨雪,独自忍受无药可医的病痛,还要因街上不时出现的带刀士兵而担惊受怕。
自小练武发挥了作用,她如同一棵顽强不死的野草,最终还是在疾风骤雨中活了下来。
时间令旧案逐渐尘封,朝廷不会想到,那个始终没被追捕到的宋家孤女,其实一直就在京都最繁华的天圣大街上,堂而皇之地抱着破碗晒太阳。
9
因得先生赐字:独步天下,举世无双。故而小乞丐从此跟随师姓,取名庄独步。
山中岁月过得慢,倒也悠闲自在,比起流浪乞讨更是如同神仙一般。
直到某一日消息传入山中,他震惊地摔坏了砚台,声音颤抖地问先生:“那宋家小姐呢?”
先生摇了摇头。
他双目血红,“是不知,还是……”
先生须发皆白,人近半仙,已有半生不曾为俗尘落泪,此刻却泣涕涟涟,“时也命也,我才薄智浅无力挽回,或许有一天你能青出于蓝,还宋家一个清白……”
可人若无了,恢复清白又能如何,终是魂入黄泉不得归。
他与她甚至没有一件留念之物,可少年不愿种下一棵树,不肯相信她已不在人世,只能在深夜里对着虚无、伴着孤寂痛哭。
后来又传回来消息,太子一直在派人搜捕逃走的宋家余孽,并对涉嫌窝藏逃犯之人处以极刑。
少年便求师父派人进京寻找,并从此埋头苦学,但求来日能修得一身本领,护她一世无忧。
不久后其中一人回禀,说是找见了一个疑似的小乞丐,但她如惊弓之鸟,满口疯言疯语,否认自己是宋无双,然后趁人不注意钻进了小巷子里,追去已不见影踪。
成日走街串巷的乞丐,远比他们更熟悉捷径小路。
庄独步坚信那就是她。
她不敢承认,也许怕身份暴露被抓走问斩,也许出于懵懂年少便已生出的自尊心,也许是不愿再牵连任何无辜之人。
十一年学成,先生却也行将就木,庄独步不得已留下来侍疾三年,这三年里他仍不断地派人寻找,却不得结果。直至先生驾鹤西去,他才终于能够出山,亲自入京找人。
他了解京都的乞丐们都混迹于何处。
庄独步扮成乞丐,混进城南的旧庙里,久违的地方依然满是病痛的呻吟和低俗的笑骂。他悄声坐在角落里,目光从一张张面孔上审视而过。
先生教过他相面,一个人无论长成多少岁,骨相是不会变的,再厚的污秽也迷惑不了他的眼睛。
最后他的目光捕捉到了对面角落里的一个人,他一遍遍审视,一遍遍将其与记忆中的人比对,直到眼睛湿润,视线模糊不清。
庄独步慢慢地穿过人群挤到她身边,她正在睡觉,却因为寒冷而睡不踏实,在半梦半醒间毫无防备。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看她逐渐落入睡梦深处。
物是人非,身份对换,庄独步何其清楚,做一个乞丐会遭遇到多少磨难。
他多想就此相认,告诉她:我回来找你了,你曾救过的那个小乞丐,回来报答你了。
却又怕像几年前那样把她吓跑,再一次失去她的踪迹。
后来旧庙被拆,乞丐们都另寻去处,无双找到了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整日倚着墙睡得香甜,在活命面前将尊严抛诸脑后,为半碗剩饭满足不已。
而幸运的是,这里特别容易讨到东西,甚至不用她敲碗,路过的人就会往碗里丢钱,搬来之后她几乎再也没有饿过一顿。
宅子年久破旧,风水也欠佳,唯独一点让庄独步决定买下,就是门外那个整日倚在墙边晒太阳的小乞丐。
他同手下人整日变着花地演戏,多次旁敲侧击,百般试探,却始终打消不了她心里的提防。
只要太子一日不倒,宋家一日不翻案,她就一日不敢褪下自保的外壳。
宋无双,就一日不能正大光明地行走于人世间。
10
庄独步端着盘子蹲在无双面前,拿起一块桂花糕晃了晃,柔声说:“饿了吧,吃一块?”
无双蜷缩在横榻的角落处,看上去仍是心有余悸,庄独步只好用桂花糕蹭她的嘴唇,哄道:“咬一口。”
无双终于张开嘴咬了一口,庄独步疲惫地笑了一下,“再咬一口。”
就这么一口哄着一口,吃完了四块,无双突然颤着声音问他:“你要动太子,不怕他杀你吗?”
凤目中的柔情即刻转为阴鸷,庄独步的笑里夹杂了些许狠,“我或许会死,但太子,一定得死。”
就算丢了性命,只要能拉太子一起下地狱,于他而言也算死得其所。若无昔年的宋无双,他本来早就该死了。
无双终于平静地看向他,说:“我知道一个人,或许你用得上。”
隆光四十九年秋,皇帝缠绵病榻已久,太子日渐无所顾忌,常行僭越之事,引朝中争议无数。
一首诗忽然在坊间传唱,经乞丐们口口相传,引发了许多揣测。
其中一句念作:槐树暝栖鸦。
五皇子的枝上落凤凰,太子的枝上却落报丧的乌鸦。
如今圣上龙体不安,太子横行霸道,竟如已然登位一般,令人很难不去揣测圣上的龙体正是因其而衰。
寥寥几句诗便使皇帝对太子生了猜忌之心。
五皇子侍疾三日之后,皇帝突然下旨重启昔年宋家旧案,一个乞丐成了重要人证。
他正是当年太子派出的三千死士之一,因为怕死,而且并无什么亲眷在世,所以宫变当夜趁乱潜逃,靠扮做乞丐隐匿多年,如今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倒也不在乎是否获罪了,出面指证是为了报某个小丫头的一饭之恩。
虽然没什么物证,但旧案被撕开一个口子,三皇子奉圣命亲自主持此案,查军饷、查军需、查军籍名册、提审当年旧人,太子的马脚越露越多,彻底惹怒圣心。
隆光四十九年冬,宋家翻案,太子因谋逆被废,三皇子新立为储君。
两日后,皇帝驾崩,新太子继位,广施仁政,下令各路设"众济院",收养不能自存之人,安置鳏、寡、孤、独、残,并为年富力强者派遣工事。
众生感激天恩浩荡,却不知这一制度乃是出于鸣山凤雏之手,此人隐于幕后不问功名,谁也不知昔年他为何突然步入凡尘。
“哎呦,日子真是变好了。”瞎眼老乞丐倚着墙边,烤着炉火,问起旁边人:“你们谁见着那个丫头了?好久没听见她碎嘴子了。”
大家伙知道他指的是谁,都摇摇头。
“有几年没见了。”
“八成早在哪儿冻死了吧。”
“唉,可怜丫头,要是能再撑几年就好了......”
11
这一年除夕,万家烟火绚烂如花,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鸣山凤雏谢绝泼天恩赏,不要贵府、不收金银、不入朝堂,始终隐居在这处不起眼的旧宅院里。
宫内设年宴,庄独步无官身,不必入宫,只守在一人身边过年。
院里炮声不停作响,他孤苦一人在屋里包着饺子,素日满是算计的凤目里此刻只有无奈,终于忍不住了,两手沾着面粉就走出了屋门。
无双一手捏着线香,刚引燃一颗巨大的炮仗,立刻捂着耳朵往屋里跑,却撞进了某个人的怀里,被他双手环住。
“砰”的一声炸破天际,远近十里的鞭炮都不及这一响,把狗都吓得不知躲哪儿去了。
庄独步抱着人没法捂耳朵,被轰出了耳鸣,眉间皱成山川沟壑,怀中人却还咯咯笑个不停。
他不禁叹气,昔年拿着小烟花的可爱丫头,如今怎么热衷于放炮炸房子......
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只能模糊地听见自己说:“别躲懒,进去一起包饺子。”
无双才不可能老老实实包饺子,一会儿捏出个王八,一会儿又捏出个猪头,还非要说捏的是他,两个人反倒包得更慢了。
等饺子终于包完,俩人都是一脸乱七八糟的面粉,像极了叫花子。
这年除夕夜,无双十个饺子里有九个吃到了钱,不知是经年失去的好运一朝得到补偿,还是某个狡猾的男人又使了什么诡计。
“你是不是做了记号?”
无双用眼神审问饭桌对面的男人,饺子全是他包的,也全是他夹给自己的。
庄独步低头轻笑,只温声说了一句:“以后要岁岁安康,如意吉祥。”
到了正月初三,他带她去见了一个人。从龙之功赫赫,新皇问庄独步想要什么赏赐,却不想他唯一的要求竟是留废太子一命。
眼前的人衣衫褴褛臭气熏天,爬在地上吃带着冰碴的猪食。
这是京都唯一不被允许进入众济院的乞丐,任何人不准救济,不得打赏,不能容留。
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将用肮脏卑贱的余生来赎罪。
他这招倒是阴狠。无双曾经想过,就算赐死太子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现在这样,确实让她心里有了几分痛快。
带她看过一眼便罢了,庄独步牵着她的手徐步往回走,余生漫长,此后第一天都要活得顺心,不囿于仇恨。
上元佳节,外面漫天飞雪,屋内炭火足够温暖。庄独步握着她的手画下一枝傲雪凌霜的梅花,用朱砂点出红色的花瓣,颇应这喜庆的日子。
无双抬笔端详了片刻,觉得满意。
庄独步看她此刻高兴,不禁凤目微狭,突然道:“咱们还有一笔账没算呢。”
无双咬着笔杆,回忆自己最近又哪里得罪他了,难道她逼迫小狗扎马步被他看到了?
最后实在不知道,问他到底是哪件事。
就听他附在耳畔轻声说:“洗去我不举之名。”
无双心道不妙,作势要跑,却被他拽回来压在桌上吻了个酣畅淋漓。
那夜积雪压枝头,从此同一屋檐下,共听铁马叮铃,伴好梦一生。(完)
标题:《丐世无双》
作者:婴心
她们说,你缺爱到什么地步,会去找一个中央空调取暖!
她们说对了,我极度缺爱。
1
上小学一年级时,父母离婚了,我成了多余的那个。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寄宿过来的。
父母都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我是个父母双全的人,却无家可归。
所以大一时,遇到个递给我一杯热水的男生,我就义无反顾地把自己交了出去。
五年的时间,足够他露出了真实的面目,我的身心伤痕累累。从开始的嘲讽冷暴力,到数次对我拳打脚踢,可怜我没有家人的保护,想要逃出他的手掌心都是不可能的。
好在他有了新目标,一个白富美,我变成了绊脚石,这才一脚把我踢出他的生活。
我以最快的速度逃去了新的城市,找了一份工作。
白天努力把自己融进新生活,积极又阳光,晚上一个人哭得浑身冰冷。
因为我看不到希望,我知道前任不会就此放过我,他像个阴魂会一直纠缠,早晚会找上来,他吃定我了。我像无根的浮萍,被风吹得到处滚,没有一个地方让我避风,让我安心休息一下,我好累。
老秦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新人进公司,总有些潜规则。
就像今天,大家约好了晚上去参加同事的生日聚会,临时交代下来的工作,就只能让我留下来处理。
这对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一丝不满,甚至有些喜欢这段独处的时光。
因为安静,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我抬起头时,窗外已经是万家灯火,快十一点了。
伸了一个大懒腰,喝点水,我打算做收尾工作。
咣当!
不远处的格子间,传来一个声音。
我一惊之下,差点把水瓶子扔了。
不是只有我一个在吗?
这种时候,就怕脑补,偏我的想象力又很丰富,这一瞬间已经想象出无数个凶残的画面。甚至黑暗中已经隐隐浮现前任的脸。
我哆嗦着拿起手机,却不知应该向谁求助。电脑上还有未完的工作,是留下来,还是逃出去,我一时不知要怎么办了。
这时,走廊那边传来了脚步声,重重的,是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是怕我受惊,门口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小颜在吧?」
「在!」我从来没回答的这么大声音。
「我回来取个文件,明天早上要用,不打扰你吧?」
2
老秦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全身像泄了气,瘫在椅子上。
他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大步走向他的办公室。正好路过刚那个格子间,一声尖叫,一只猫狂奔而出。
原来是流浪猫混进来找吃的了,虚惊一场,我总算又活了过来。
可是有了这次惊吓,还是心有余悸,手指翻飞,恨不能一秒把工作结束,只怕老秦返身离开。
可是老秦似乎不单单是来取东西,他办公室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可以看见他的身影,一会泡茶,一会翻柜子,根本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总算把工作处理好了,我做好备份,关上电脑,站起身……
老秦正好从办公室出来。
「我送你吧,前面的门都关了,你要走停车场,有点黑。」
「好呀!」我已经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样的晚上,让我穿过那个黑压压的停车场,只怕会吓破胆,我已经是草木皆兵的人。
老秦好人做到底,开车把我送到公寓楼下,他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我对他的印象,已经是好感爆棚。
刚进公司时,对老秦的印象有些模糊。
老秦三十岁左右,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因为瘦,脸上没有一丝赘肉,五官棱角鲜明,本就有几分帅气的,再加上衣着干净整洁这些加分项,算是个人类优质男性。
还有一点,他是天生的低音炮,声音磁性又性感,开口就带电那种。
对这种人,我从来不多看一眼,因为我不配。人活着要有自知之明。
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有人说是公司老板的联合创始人,有人说是老板的亲戚,好像又没什么权,又好像什么都能管,混来混去就把自己混成后勤了,哪有事哪到。
心里想着不配,但哪个女孩子不做梦?晚上发生的事,不由得我不多想,头一次,晚上我是笑着入睡的。
梦中开满了绚烂的花,我好像重生了一般。不得不承认,他很治愈。
不知是睡得好,还是怎么回事,早上我进公司,同事都不由得多看我几眼。
「小颜,你这心情不错啊。怎么加班还加出感觉了?」挨着我办公桌的女孩子在公司的花名叫碎碎,平日里很是毒舌。
「没感觉到呀?」我抿嘴一笑。
我的姿色平平,唯一的优点就是两个梨涡。
用朋友的话说,你这一笑还有点意思,能倾个十几线人口不超三十万的小县城吧。
「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不是恋爱了吧?」碎碎很八卦,看出点问题。
「哪有的事!」我马上跳出来解释,可是脸不由得红了,目光不自觉地朝老秦的办公室那边飘了一眼。
碎碎那是什么人物?马上就明白了。
她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盯了我半晌,看得我头皮发麻。
「你还是很单纯的女孩子,保护好自己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我有点慌,想继续再问,已经到了开会时间。
老秦的办公室一直关着门,他也没来参加会议,我的心空落落的。也很快冷静下来,别自作多情。
会议快结束时,老秦来了。
他进门时,同事们一片欢呼,他手上有货。
蜜雪冰城一杯一杯发下来,到我这里,却不是冰茶,而是热奶茶。
我惊诧地抬起头,他已经云淡风轻地走开了。
我拿着全场唯一的一杯热奶茶,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昨天受惊吓后,身体不舒服,早上喝的都是热水,他怎么知道的?
3
公司团建日到了,说白了就是放松一下好好玩玩。
有这样的好事,当然要叫上很多人,合作伙伴的管理层,相关部门领导,还有一些老板的朋友。
公司里的女生都不沉不住气了,说好的郊游,全部盛装出席,倒像是来参加宴会的。
一个个莺莺燕燕,都挤到中心位置去了,大家心知肚明,有些场合,也叫捷径。
我对这种事没兴趣,还是那句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素颜朝天,随便抓了一个丸子头,穿了一件格衬衫,为了防蚊虫,裙子都没穿,紧口七分裤,裸着一双脚腕,配上小白鞋,一看就是来出力气的。
他们热火朝天吃烧烤,我搬着酒水饮料到处送。
总算能喘口气了,我跑到小面包车下的阴凉处,猛灌了一瓶水。
「你怎么在这里?」老秦是来取水的,他穿了一件白 T 恤,灰色的休闲裤,也是一双小白鞋。
「这里总要有人照应。」我答得淡定,心跳已经漏了半拍。
「这有什么,还能丢东西?你去吧,女孩子不都在那边玩?」老秦笑着说。
「那边不适合我,我老了。」鬼知道这句话怎么说出来的,心还是疼了一下,心疼自己了。
「你老了?那只能恭喜你,你的保鲜期还挺长。是睡在冰箱里了?」老秦还在笑,我已经不知怎么接下去了。
这时碎碎跑过来,手里举着一串烤好的鸡翅串,还算她有良心。
老秦不动声色地走了,碎碎把鸡翅交给我,并没有马上离开。
「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撩老秦?」碎碎终于开口了。
「他已婚?」
「不是。」
「他是渣男?」
「倒也没听说他渣谁了。」
「那,他不喜欢女人?」
「你行了!」
「噢,我懂了,他不行……」
「……」
碎碎看我的目光就像说,我麻麻说了,不让我跟傻子一起玩。
我就是那个傻子。
「你说吧,我猜不到。」
「他不会认真的,他就是个中央空调,他能暖你,也能暖所有人。但是!他不会动真格的,小妹妹,保护好自己吧!」
碎碎说完,就整装回到自己的战场。
我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碎碎的警钟激起了我的警觉,回自己的安全区,是我的选择。
我又回到了空荡荡的夜晚。
怕什么来什么,前任并没有放过我。
也许在他的眼中,我就是用来 PUA 的。
他被现任女友甩了,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不是因为发现他还爱我,是因为我这里适合他疗伤。
他没有我家的地址,就闯到了公司。
「你现在请假送我回去,你那里不至于连热水器都没有吧?我要喝板栗粥,拌个小菜就好了,别放辣。」
他淡定地吩咐下来,一点也没怀疑,我会说不。
看到他的一刻,那些不堪的岁月涌上心头,有那么一会儿,我全身抖若筛糠,怀里的文件都抱不住了,纷纷落地。
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到那至暗的时刻,好容易爬上来的,谁也不能让我回去!
「你走吧!我跟你没有关系了!」我是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
他的脸上是震惊和不理解,那眼神就像在看一条狗。潜台词就是,就这?你也配?
「你别不识抬举,我今天能来找你,你应该感恩。」他霸气地走过来,把我手里的文件抢过来扔到一边。
「我不请假,我要上班,你走吧,我跟你没有关系了!」我叫得歇斯底里。
同事们纷纷跑过来看热闹,可是没有人敢管闲事。这看起来像情侣间的纠纷,谁也不想蹚浑水。我又是新来的,大家也不熟悉情况。有人也小声说要不要报警,可随即被人暗示阻止了。毕竟会给公司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情形我不是第一次遇到,大庭广众下,我被他打得鼻口流血,连个敢递纸巾的人都没有。
只怕我再挣扎下去就会被他拖着头发从公司拽出去了。
「你清醒一点,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除了我没有人会要你了,马上请假回家,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前任已经恼羞成怒了,但是现在围观的人多,看得出来他在克制。
「不!」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一个字。我已经激怒他了,如果被他带走,会被打得更狠。
接下来我就觉得整个人一轻,一米八五打篮球的他,拎起我像拎一只小鸡。随即我就被摔到地上。
我下意识护住头,怕他一脚踢过来。这是多年挨打练就的自保本事。
他说过,我的脸丑,打我也是帮我整容。
这一脚迟迟没有落下来,我却听到轰然倒地的声音,接着一只大手把我从地上捞了起来,接着就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接纳了我。
是老秦来了。
「你谁呀?别多管闲事!」前任当时就炸了,从地上站起来,脸都青了。
老秦把我护在怀里,冷冷地说,「这话要我问吧,你打我女朋友,还说我多管闲事?」
「你女朋友?」前任转头,用手点着我的鼻子,「就这?你就这眼光,你找了个什么东西。」
老秦太亲民了,以至于前任以为他是个小职员。
「秦总,下午开会定在三点了。」碎碎适时加戏,前任的脸有点绿,手指都不自信了。
「你别管我是什么东西,这公司是我的,这女人是我的。公司有监控,我现在就报警,给你留个案底,你觉得合适吗?」
前任捡起双肩包,落荒而去。
他这人就是欺软怕硬。
「秦总你好帅啊!」碎碎满眼的崇拜。
「小颜,这是你男友吗?快离开他,打女人的男人要不得!」
「对,家暴只有零次和 N 次。」
他们说的我都懂,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我腿一软,人就向地上滑去,还是老秦一个公主抱,把我送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在桌上摆好了双氧水,碘油和创可贴。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那点伤,要快点上药呢,再慢点就要愈合了。这大概是我受到的最轻的伤吧,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上过心。
我不得不承认,老秦的处理方式是最好的。像这种事,报警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会一直骚扰我,没有人可以 24 小时护我周全。
但现在,老秦把他的路给切断了。
公司他是不敢来了,但是离开公司呢?
我打了一个寒战。
虽然同事都劝我请假回家休息一天,我还是坚持下来。公司让我安心,我不敢回家。但是这话没办法跟别人讲。
下班时间到了,我破天荒叫了一辆出租,想快点逃回家。
但是我没有如愿,前任在二楼的转角,拦住我。
「你男朋友呢?不是傍了一个大款做男朋友吗?没想到,你本事还不小。」走廊很暗,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他的冷笑从黑暗中浮出来,带着无限的恐惧。
我一步一步向后退,哪里是安全的?我不知道,家回不去,外面是陌生又冷漠的世界。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凭天由命吧。
4
他抡圆胳膊打下来。
我感觉到一阵风从我的身后冲过来,接下来就是拳头落有身上的声音,可我身上没有一点疼痛。我睁开眼睛,老秦骑在他的身上,挥拳如雨。
「滚,如果你再敢出来,我就让你留案底,公司的监控就是你打人的证据。」老秦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绝尘而去了。
这伤够他养一段时间的。我暂时安全了。
「我就知道他会来,所以一直跟着你。」老秦的一句话,让我热泪盈眶,突然的放松,让我无比脆弱,此时真希望有个肩膀让我靠一下。
可是老秦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话,瞬间把我打回原形。
他说,「你欠我一个小金人。」
我冷静下来,是我想多了,秦总只是做了一个中央空调的本分,除了我,公司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多想。不管怎么样,我要谢谢他。
这一夜我是从噩梦中醒来的,前任对我大打出手,好在睁开眼睛他就能消失,他是个怂货,有老秦的庇佑,他不敢再来烦我了。
一个可以暖所有人的中央空调,就是说他给我的暖,也同样给了别人。别人不在乎那点光,可是我需要啊!
我就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那一点光,也许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我为什么不要呢,反正是他愿意的,他应该也不求回报,也不需要我负责……
就是那一刻,我动摇的。
我的朋友说得对,我的爱太卑微了。
就像《请回答 1988》中的德善,谁爱我,我就爱谁。
谁暖我,我就暖谁。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人就是这样,一直苦着也没什么,突然尝到点甜头,就活了心思。
我开始观察他。
碎碎说的一点没错,老秦是个中央空调,还是高功率的。
他把公司里的女同事暖了一个遍。
外面下雨了,他会送来鞋套,大小码都有。有加夜班的女同事,他会贴心地接一趟,送一回。
甚至聚餐时,每个人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不由地想,这是什么样的母亲,能培养出如此贴心的暖男?
但是!还有重要的一点,他只有付出,并没有得到什么回报。
我分析了一下原因,公司有年头了,他们都是彼此了解的同事,应该是把习惯当成自然了。还有就是,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在哪些事上是浪费时间,所以老秦这种,浅尝即可,大家都有分寸。
这样一来,我就有两个选择了,一个是接受他的暖,理所当然。
还有一个就是,我也试着去暖暖他,这就有些冒险了,但是我想试一下。
更何况我还有了借口,没有报答他呢。
入秋了,满地都是金黄的叶子,夏天短得有点让人猝不及防。
早上我进公司时,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端来了一个锅,一点也不夸张,那就是一个锅。
碎碎吃惊地说,「你这是要干嘛?疯了吧!」
「昨天晚上去超市,看到贵妃梨打折,买多了,自己又吃不了,就煮了冰糖雪梨给你们。」我抿嘴一笑,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一次性碗和叉子。
同事们一拥而上,很自觉地开始分享,一点也没客气。
「嗯!好吃!」碎碎连连点头。
这时老秦也走进来,见状也想分一杯羹。可就是他笑着伸手要取碗叉时,我突然伸手挡了一下。
他有些诧异,但见我态度坚决,只好莫名其妙地走开了。
这小插曲,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我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才快速把东西收拾好。
路过老秦的办公室时,门半开着,我看着他对着桌上的粉色小饭盒发呆。
那里面的冰糖雪梨料更足,一钱银耳,两颗去核大枣,还有三五粒枸杞。
这梨本就是为他煮的,他入秋了就一直在咳嗽,真不知一个不抽烟的人,为什么咳个不停。
晚上要下班时,又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
对这种天气,我是很烦恼的。我没有车,去挤地铁或是坐公交,哪一个都要走了一段路,这一段路基本上衣服就湿了。
回到家里,阴冷的房间,又疲惫又孤单的身体,有时让人觉得,扛不下去了。
我看到那辆路虎停在门口,就想绕过去。不用说,老秦的车早就挤满了。
「小颜,你快点行不行,就等你了!」碎碎探出头叫我,很是不耐烦。
我端着锅,不知所措地站在雨中,老秦探身过来把副驾门打开,又顺手拿起座位上的粉色小饭盒。
我这才明白,那里留了我的位置。
老秦不顾她们的抗议,走了一个绕远的路线,结果就是,我第一个到家。
洗上一个热水澡,钻进被窝里,我嘿嘿笑了,突然觉得,生活也没那么难熬。
从那以后,我可以放心地去暖他了。
5
粉色小饭盒,最终扛下了所有。
如果他晚上有酒局,饭盒里就是全麦面包,红色的蔓越莓给麦麸粗糙的口感加了些点缀,看似无心摆出的心型,带着一点小心机。
如果他连着几天都熬夜了,饭盒里就是温补的汤汤水水。
虫草花炖乳鸽汤,玉米骨头汤,黄芪当归黄鳝汤……每一份都包含着小心思。
他似乎对我也有了那么一丝偏爱,不管车上有谁,几个人,我一定是最早下车的那个。
只要我晚上加班,他准有各种借口回公司陪到最后。
暧昧在我们之间悄然弥漫,同事们都感觉到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
男未婚,女未嫁,调调情,在这个年代,真的不算什么。
碎碎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放了我们一马。她已经了解了我的身世,总归有些不忍。
我这样的人,世上欠我一份温暖,她也不忍剥夺。
我的生日到了。
其实我对这个日子并不喜欢,我是不受欢迎的孩子,为什么要庆祝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呢?
只是我的生日不巧跟某个节日重合,不记得也会有铺天盖地的广告提醒我。
公司是有给员工过生日的习惯,只是我的级别低,轮不到我。
所以那天我照例留下加班,他们去庆祝节日。
因为知道老秦会回来接我,所以我做得很安心。
感谢他给了我这一份难得的安全感,让我在这兵荒马乱的生活中有一点点依靠,这就是我最大的收获吧。
老秦去聚餐了,今天情况特殊,他的身份要求必须露脸儿。还有就是他的歌声,据说很动听,能让人听醉的那种,只是我一直还没有机会听到。
不急,我等得起,早晚有一天能听到。这好比是世上难得的美味,吃一口,少一口。
大概十点多,我听到走廊有动静,是他回来了。
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下。
他没有叫我的名字,而是径直走进来,这就有点反常了。
屋子里的灯突然就暗了。
我吃惊地跳起身,就撞见了满眼的星光。
老秦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蛋糕,幽蓝色的,星点光光,美不胜收。
我庆幸站在黑暗中,这样他就看不到我不约而至的满面泪水。
「许愿,我端不动了。」老秦撒了一个娇。
他很体贴,体贴到我许过愿,分了一块蛋糕慢慢吃,都没有开灯。
只有电脑的微光照着我们,两个人各怀心事,突然就沉默了。
「老秦,你真够暖的了。你妈妈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我决定打破沉默。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私生活,这也算是第一步吧。
「我没见过她。」老秦停了一下才开口的,「我很小的时候,她抛下我就走了。」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可是我的泪却又溢了出来。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其实我们两个,不过是红尘中抱团取暖的两个可怜人。
我轻轻走到他的背后,抱上去,把头贴到他的背上,听着他缓慢又有力的心跳。
他的心跳,也漏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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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 内查看我是书中的恶毒女配,却无意救赎了京圈太子,让他爱上了我。
他待我极好,宠我入骨,是人人盛赞的完美男友。
可我知道,他会遇到他的命定女主,而我们从来不是同路人。
又一次被人问到我是否真的爱上了他后。
这次,我没再点头。
反而露出了个轻蔑的笑:
「怎么可能,我和他谈恋爱只是为了气前任而已。」
1
「怎么可能,我和段赫星谈恋爱只是为了气贺林野而已。」
我一回头,段赫星脸色阴沉地站在背后。
完了。
跟现任谈恋爱是为了气前任这话被本尊听到了。
段赫星大步上前死死地拽住我的手,眼神狠厉地瞟了一眼沈莹莹。
「滚!」
沈莹莹吓得落荒而逃。
段赫星扣住我的手,把我摁在墙上,低头看我的眼神像是能吃人。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气贺林野?林夕漾,你最好解释一下。」
我低头沉默没有说话。
段赫星掐住我的脸,怒火像是要从眼中喷出来。
「看着我林夕漾,你怎么不说话了?!理由都不编了吗,嗯?」
我眼神躲了躲,这默认的态度让段赫星更恼火。
他把手紧紧一缩:「林夕漾你他妈说话啊!!!」
我吃痛地皱眉,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是。」
段赫星额头上都爆起了青筋,死死盯着我。
「好,林夕漾,你他妈好样的!!!」
他的手狠狠往旁边一甩,我被带倒在地上。
「嘭」的一声巨响,段赫星摔门而出。
2
嘶,真痛啊。
我揉了揉脸上被掐出红痕的地方。
段赫星那个混蛋,下手这么狠。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
但是能怎么样呢?
我坐在地上,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只是这本书的女配,是没有办法反抗的。
段赫星是这本书的男主,家族更是京圈的庞然大物。
他会遇到他命定的女主。
而我,只是被男主厌弃的前任,男女主感情的踏脚石。
我被剧情紧紧束缚着,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
我仰头看天花板,眼前有一个虚拟的倒计时。
「六十天」
按照剧情,我还有两个月就快死了吧?
毕竟和段赫星谈了一段不算短的恋爱,我死亡这件事给段赫星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跟女主谈恋爱时恨不得一个月给女主做八百次身体检查。
段赫星的脾气在圈子里是公认的暴躁,但对我这个女朋友却是无可否认的好。
他是潇洒肆意的京圈段小爷,有坦荡前程,有幸福人生。
而我……
想到这,我苦涩地闭了闭眼。
我这个前女友死了就死了,还是别给他添堵了。
3
凌晨 1 点,屋外传来跑车的轰鸣声。
段赫星回来了,带着满身的酒气。
他粗暴地踢开卧室的门,扣住我的双手,颀长的身躯倾压下来。
「林夕漾,睁眼,我知道你没睡。」
他的声音哑得吓人。
我捏了捏手指,抬眼看他。
段赫星低头粗暴地咬住我的唇,舌头伸进来,肆无忌惮地吻着我。
吻到最后我喘不过气,推又推不开,狠狠的咬了一下他的舌头。
血腥气在嘴里弥漫。
我抬腿踢他:「段赫星你在发什么疯?!」
段赫星握住我的脚踝,冷笑道:「我发什么疯?林夕漾,你跟小爷我只是玩玩?是小爷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什么东西我哪次不是捧到你面前?!」
我僵了僵,没有回答。
「你不要给小爷我装死!!」
「你说话啊林夕漾,你他妈说话啊!!」
段赫星眼里满是红血丝,几乎是低声吼出这句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段赫星,被他吼地身体抖了一下。
段赫星咂了一下舌,双眼满是疯狂。
「抖什么?你怕我?嗯?!那要谁你才不怕,贺林野是吗?是吗?!」
我攥紧手指,低声道:「不是……」
段赫星用力扯开我浴袍腰带。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我颤着手指抓住他的手。
段赫星根本不理,埋头从脖子一路吻了下来
同时他还轻轻啃咬着,像是要在上面留下他的印迹。
段赫星声音沙哑:「林夕漾,说你爱我,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闭了闭眼,依然沉默。
段赫星像是被我激怒了,抱我抱得很紧,像是要和我融为一体。
力道加重,动作疯狂。
我死死抿着嘴唇,咬牙忍着。
直到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张嘴用力咬住他的肩,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段赫星……」
段赫星蓦地一僵,停下了动作,那双满是情欲的桃花眼清醒了些许。
他的声音带了些慌张:「对不起,漾漾,我弄疼你了吗?」
他捧住我的脸,细碎的吻去我的眼泪,最后轻轻的吻在我的眼皮上。
「对不起漾漾,是我不好,不哭了好吗?」
段赫星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没有说话,把脸贴在段赫星胸前,眼泪不停洇出。
段赫星停下动作,搂住我,低头吮去我眼角的泪。
「漾漾不哭,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段赫星低头贴上我的额头,声线暗哑。
他抽身而出,把我抱进浴室,搂在浴缸里。
他轻轻地摩挲我的后背,在我耳边低声道:「漾漾,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说你最爱的人是我。」
我的心里满是苦涩。
段赫星,我爱你,但是我不能。
你有命定的和你携手走上顶峰的人。
那个人。
不是林夕漾。
4
我和段赫星认识在一个雨夜。
段赫星和家里大吵一架,摔门而出,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淋雨。
我透过卧室的窗看到他一个人在那淋雨,拿了把伞下楼。
我把伞往前一递,顺便拎给他一瓶热奶茶。
「喏,回去吧。和家里人吵架了?那也不能在这淋雨啊,会感冒的。」
段赫星的额发遮住了眼睛,只是抬头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滚。」
我又气又好笑,他不知道下雨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儿很像一只被丢掉的猫吗。
看起来也就和我差不多大,怎么浑身是刺。
我懒得跟他争,把伞和奶茶往他怀里一塞。
「好心被当驴肝肺,早点回家。」
忘记多拿一把伞,我只能把手搭在头上跑回家。
那时的我,不知道他就是周围人口中性格桀骜做事不着调的段小爷段赫星。
后来是我追的段赫星。
跟大多数女生一样,我也把情书塞在他的课桌,买过昂贵的礼物放到他桌上。
他对所有女生的东西都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包括我。
后来我也就放弃了。
那天中午我坐在偏僻教学楼的天台上吹着风。
段赫星上来吊儿郎当的坐在我旁边。
「喂,林夕漾,要不要当小爷的女朋友?」
我转头惊讶的看他。
段赫星在京城没有人不知道他,段家的独子,经常未来的权贵。
就算不靠身世,他那张脸,追他的女生也够排十八条街。
我点了点头。
段赫星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多多指教,女朋友。」
5
我喉间发涩,看着他:「对不起,段赫星我……」
还没说完,段赫星捏住我的下巴,直接堵住我的嘴。
我清楚的看到他眼尾发红。
「别说了。」
段赫星站起身,俯视我,眼中再没有了平时看我的温柔,满是寒冰。
他摔上浴室的门离开了。
我把头仰靠在浴缸壁上,看着升起的热气发呆。
贺林野是我的前任。
我当时追他还追的蛮高调的。
后来他有了新欢,转头甩了我。
我还对他死缠烂打过一段时间,直到被伤透心后才再没找过他。
我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是在我对贺林野死缠烂打的那段时间。
这根本不符合我的性格。
但我会不受大脑控制的做出一些事情。
包括往段赫星课桌里塞情书塞礼物这种从众的事情。
直到后来发高烧住进医院,我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十几年的束缚和控制让我认清一个事实:剧情是不可改变的。
我再怎么反抗都是徒劳。
说出「怎么可能,我和段赫星谈恋爱只是为了气贺林野而已。」这句让段赫星发火的话之后,我发现身上的束缚小了很多。
我自嘲的笑了一声。
可能是我这个配角在这个世界上的戏份要走完了吧。
真可悲啊林夕漾。
第二天上午,我去医院拿病理报告。
上面几个大字尤其显眼——胰腺癌,考虑恶性。
「建议你尽快来医院接受治疗,不然这种情况,你……」
医生欲言又止。
我点头谢过医生。
出门后我无力地靠在墙上,我以为在这瞬间心里会有一丝害怕。
但是没有,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把体检单塞进包里,拿了几瓶止疼药,我出了医院。
6
我和段赫星冷战了。
段赫星每天都会回家,但是冷着脸不和我说一句话。
京城某大佬生日在高档酒店办聚会,发来邀请函。
我收拾好自己的精神,换上礼服去参加。
我端着酒杯坐在角落里,自顾自吃着甜点。
眼睛漫无目的地扫着宴会上的人。
忽然我定住了视线,看向了人群中那个众星捧月的女人。
女人穿着高定礼服,缱绻着波浪长发,微笑着和周围的人推杯换盏。
女主,秦欢然。
下一秒,只见秦欢然眼前一亮,直直的朝一个方向走过去。
「段总。」
秦欢然大大方方地朝段赫星伸出手。
段赫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伸手。
秦欢然讪讪地收回手。
「段总你好,我是秦欢然。」
「然后呢?」
「早听闻您的大名,我敬您一杯。」
秦欢然朝段赫星举杯,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我眼睛一亮,来了来了。
剧情中段赫星会被秦欢然的落落大方给吸引,觉得她和其他的娇娇女生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段赫星往我的方向撇了一眼。
他突然伸出手道:「你好。」
我:「???」
不是,段赫星你这反应是不是慢一拍。
秦欢然:「???」
秦欢然一头雾水,连忙伸手握住。
没想到段赫星碰了一下就立马放下手。
秦欢然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顺势坐到他的身边。
她笑着和段赫星聊着什么,段赫星偶尔点头搭话。
气氛看起来很和谐。
俊男美女,看起来很是配对。
周围人都暗暗朝那个方向投去目光,又看了看我的方向。
谁都知道我是段赫星谈了五年的正牌女朋友。
今天晚上我们两个的反常,隐隐指向我和段赫星发生了矛盾。
……
宴会结束,外面下着雨。
秦欢然娇笑:「段总,今天晚上和您聊得很开心,期待下次和您再见。」
段赫星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秦欢然苦恼的看着外面的雨帘。
「外面下雨了,我忘了带伞,不知可否麻烦段总送我一程?」
正在往这个方向走的我听到这话,步子一顿。
周边的人有些诧异的看着秦欢然。
段赫星皱了皱眉:「你……」
我插话:「当然可以。」
我拍了拍段赫星的肩膀,笑着看向秦欢然。
「段赫星,送秦小姐回去吧,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段赫星扭头看我,眼中像是酝酿着风暴。
「林夕漾!」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位爷的脾气。
我淡定回视:「我打电话叫助理送我回去就行。」
「行,林夕漾你好样的!」
段赫星直接上车发动车子,不耐烦道:「看什么看!秦欢然,上车。」
秦欢然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微笑。
「谢谢林小姐的大方,那我和段总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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